年关将近,在中学班级微信群里,姜安川和几个老同学的联系多了起来。
不过,这个28岁的重庆籍北漂青年发现,和往年聊天主题多半是英雄联盟、欧冠英超或者NBA不同,最近几个月,“龙门阵”多半围绕着房子展开。
让姜安川更没想到的是,通过聊天才发现,自己和两位中学好友,天南地北,工作也完全不同的三个人,在2018年都遭遇了房子带来的困扰。
“新北京人”姜安川
“2018年,我的变动挺大的。”姜安川一边翻看聊天记录,一边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。
姜安川说的变动,主要指他自己。这一年他换了工作,从一家评级机构,跳到了某信托公司。6月时,他在微信群里对曾宇和梁丰描述自己的工作说:“出差比之前少了,现在主要做城投,但公司地产项目做得多,(我)也跟着梳理梳理地产行业。”
另外,年初春节,姜安川去女友家见了家长,婚事基本定下了,买房自然而然提上了议程。他没有北京户口,但已在北京工作三年,还办了工作居住证,“快有(购房)资格了。”
和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,姜安川想在北京买房,需要掏空“六个钱包”,作为一个标准的“新北京人”,他开始研究和关注北京2017年开始力推的共有产权住房。
8月,姜安川饶有兴致地在群里说,他通过贴吧,在微信上加了一位据说“上面有人”,共有产权房、公租房可以帮摇号帮中签的“咨询人士”小王。
所谓共有产权住房,是指政府提供政策支持,由建设单位开发建设,销售价格低于同地段、同品质商品住房的价格水平,并限定使用和处分权利,实行政府与购房人按份共有产权的政策性商品住房。2018年,作为北京建立“保基本、分层次、广覆盖”住房供应体系的主要抓手,共有产权房在土地供应、政策支持上得到了大力倾斜,其供应迎来井喷。
不过,姜安川也不乏抱怨。9月,他在群里说:“又是公积金年限挂钩,又是涨租金,(北京)还要不要年轻人呆了?”
姜安川向记者解释,9月他和女朋友合租的一间客厅改装的卧室,被中介告知后举报了,过几天住建部门和警察就会过来拆掉,无奈之下他选择了换房,却发现周边小区的房子普遍比自己之前的房子贵了800到1000元一个月。
所谓的公积金年限挂钩,是指北京在9月颁布的一项对公积金施行缴存额度与缴存年限挂钩的政策,每缴一年可贷10万元,最高可贷120万元。
官方对此的解释是“主要是为了引导市民合理住房消费,落实‘租购并举’、‘先租后买’”。而姜安川则听熟悉的分析师说,是因为这几年北京公积金提取额和贷款额大幅增加,资金池水位不足。
姜安川在群里最新的发言是关于小王的,“是不是北京最近查得严,那个帮摇号的在朋友圈开始卖保险了。”
“房奴”曾宇
和姜安川不一样,曾宇在微信群里发言的状态跌宕起伏多了。
曾宇家境是三人中最好的,在重庆本地一所一本高校毕业后,进了一家股份制银行做对私客户经理。
“你们还不回来买?现在特别不好买,我家前年买的房子涨到快两万了。”3月,曾宇在群里说,他父母在2016年以1万元出头的单价,在重庆市中心北滨路买了房子,两年后周边小户型价格涨到接近两万元。
尝到甜头的曾宇,6月又在重庆渝北区以套内面积每平16000元的价格,购买了一套住房。
此前,重庆以土地海量供应著称,再加上周边区县拉低均价,一直被认为是二线城市的房价洼地。不过,2017年到2018年上半年,重庆土地供应明显减少,再加上部分外来投资需求和企业炒作因素,预期明显变化,房价涨幅较快。CREIS中指数据显示,重庆市的新建商品住宅价格,已经从2016年9月的7164元每平方米,上涨至10298元每平方米。
而姜安川则告诉记者,由于统计机构对重庆的口径较大,包含了多个下属区县,而实际主城九区的涨幅,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。
不过,从六月底开始,曾宇在群里的发言开始转向低落。
一方面,重庆发布《进一步加强房地产市场调控工作的通知》,限购、限贷、限售政策全面收紧,市场迅速降温。另一方面,住建部等七部门决定在30城联合开展治理房地产市场乱象专项行动,主要包括严打投机炒房、稳定市场秩序等,此前在重庆引起广泛关注的茶水费、全款优先逐渐销声匿迹。
10月,曾宇说:“感觉我渝北那套房子买在了高点,一个月还6000元房贷扛不住呀,麻将不敢打,车也不敢买,要成房奴了。”
临近年底,曾宇在微信上告诉姜安川,自己明年想换工作,或者是转做中后台业务。现在做销售累死累活,算下来2018年的收入可能比前几年少三分之一。
问到原因,曾宇的回答很意外,却很有说服力,“感觉这两年对私业务做不下去,客户都把钱投进房子里了,是真没钱买理财。”
老板”梁丰
在三人中,梁丰的工作和房地产关联最大。
高考报考军校未果后,梁丰去湖南读大学。毕业去了湖南衡阳,在一位大学师姐的创业家装公司做销售。
梁丰平时在群里发言少,但他在10月的一次说话,却“炸”出了群里所有人,他说自己可能要回老家打工了。
在姜安川的印象中,梁丰这几年混得不错。之前有位在广州工作的中学同学告诉姜安川,他在广州买房,找老同学们借钱,家在农村的梁丰是答应得最爽快也借得最多的老同学之一。
老同学们细细追问之下,梁丰道出了这几年的经历。
梁丰说,学姐的公司不大,一人多用,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。最开始是做材料销售,后来是项目经理,最后还能当设计师。干了几年后,梁丰感觉自己对整个业态已经比较熟悉,便决定出来单干。
恰逢2016年、2017年,衡阳在棚改和三四线去库存等政策利好下,楼市分外火爆。据易居研究院的数据显示,衡阳2015年、2016年、2017年的楼市成交面积分别为243万、311万和442万平米,后两年的成交面积分别比前一年上涨了28%和42%。
梁丰解释说,装修行业门槛低,再加上当地买房装修需求暴涨,“谈一下材料供应商,找一帮师傅就能开公司,当地人说搞装修就是‘提篮子’,这两年新增的装修公司至少翻倍。”而他自己也挣了不少,够在重庆买套婚房了。
然而,好景不长。
2018年初,衡阳发布《关于规范市城区新建商品房销售价格行为的通知》,楼市开始限价,市场趋于冷静,装修行业的供求关系顿时逆转。梁丰说,为了抢生意,装修公司开始了“价格战”。2018年5月,衡阳苹果装饰卷走大量预付款跑路被立案,让客户对装修公司更不信任。
梁丰在群里说,自己当时正从家装向利润更高的工装领域转型,但由于没经验,工程报价压得太低,再加上出了一点工程问题,最后赔了不少。“婚房的钱没了,还欠了一屁股债。”
无奈之下,梁丰选择回到重庆打工。当时,梁丰在群里说了最后两句话。
“曾宇你的房子要是没装修的话,可以让我来。我先找个装饰公司打工熟悉这边的情况,以后还是准备自己干。”
“靠打工挣不回来那么多钱。”